杨振宁去世后，我专门去看了10年前杨澜对他和翁帆的访谈节目。

在那期节目里，杨澜一上来就说：

杨振宁的物理学理论非常的深奥，不是常人都能够理解的。然而，他在2004年的一个举动却让全世界的人似乎都有了一种评判的权利。

这当然是他和翁帆的结婚，82岁和28岁的年龄差，让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饱受争议。

然而，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屏蔽纷扰的强大能力。消息传开的那天，记者打来的电话让翁帆很烦，她甚至关掉了手机，睡了一下午的好觉。

自洽和坦然，这是我在杨振宁和翁帆身上看到的最重要的共同特征。其实，他们本不必接受采访的，但他们不但接受了，而且还侃侃而谈，不回避任何争议，展现出了极端的理性和坦诚。

杨振宁的孩子怎么看待这段婚姻，翁帆的父母又是什么态度，翁帆见到杨振宁的子女会不会尴尬，杨振宁去世后翁帆要不要再婚，这样的话题对别人可能是禁忌，但对他们却像拉家常一样平淡。

有几个片段我印象很深刻。

第一个，杨振宁回忆和翁帆的初次相识，是在1995年的汕头大学，“学校安排翁帆做我和当时的太太杜致礼的向导”。

我做过娱乐记者，这样的话题对很多名人都是很敏感的，可杨振宁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，而翁帆也在旁边静静地听着，没有戏谑，没有尴尬。

第二个，杨澜问翁帆，对一个成功的科学家和长辈的尊敬和崇拜，什么时候变成了爱情。翁帆说，假如一个女人崇拜一个男人的话，然后假如这个男人又喜欢她或爱她，其实她很容易爱上这个男人的。

她没有凹独立女性的人设，毫不避讳自己的崇拜，这似乎并不符合当代女性的潮流，但却并没有给翁帆造成困扰。

第三个，翁帆的父亲说翁帆愿意照顾杨振宁是一种牺牲，但翁帆并不觉得这是牺牲。而杨振宁虽然不愿意用“牺牲”这个词，但他也从一开始就明白，他将来不在时，翁帆还要活好几十年。

杨振宁的态度就是，“今天做一些事情，使得将来的问题少一些”。

第四个，杨振宁在接受采访前几年曾说过，那个老年的杨振宁会跟翁帆说，等我将来离开这个世界，你可以再婚，但是年轻的杨振宁却不愿意这样。

当时的翁帆用一种完美爱情主义者的眼光看，觉得杨振宁这样说，就代表不爱她，后来用一种更加成熟理性的眼光看，她又特别感激这句话。

第五个，杨澜问杨振宁，如果没有遇见翁帆，他后来的生活会是怎样。杨振宁坦诚地回答说，他可能还是会结婚，因为他这个人不喜欢完全孤独地生活。

但他也同时表示，要找到翁帆这样子一个人的可能性不大，因为他们是天作之合。

有人说，他们两个人并不是一个暮气沉沉一个朝气蓬勃，而是心理年龄处在差不多的维度上。

而在我看来，正是这种心理年龄、认知方式、精神追求的高度匹配，才让他们对彼此保有巨大的信心。

订婚消息传出时，社会上都说，年龄差距这么大的婚姻，一定出问题。但杨振宁斩钉截铁地说，不会出问题，“因为我们已经对彼此有一些认识，而且我们也对彼此处理事情的办法有一些认识”。

在结婚11年后，杨振宁就给自己的婚姻一个定性：

不管今天大家对我们的婚姻是什么看法，到30年、40年以后，大家会觉得是一个非常好的罗曼史。

“我知道，也相信，这是将来世界对我们的一个结论”。

其实，都不用三十年四十年后，这个采访十年后的今天，我想我们已经可以把他和翁帆的婚姻看出一个“非常好的罗曼史”了。

而在翁帆那里，和杨振宁的婚姻更是超出了她的预料：

“回头看这11年，我觉得我这种生活非常平静，很稳定，我觉得非常享受，就是我一直觉得自己有一点就是在象牙塔中的象牙塔，而这种状态我觉得非常好。我可能当初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喜欢这种状态，他给我一个很纯净的世界。”

看杨澜对他们的采访，你几乎能从每一个细节看出，他们对这段婚姻的笃定与自信，也能看出，他们是享受这段婚姻的，并从这段婚姻中得到滋养。

杨振宁虽然已经90多岁，但精神矍铄，言谈敏捷，毫无老人的迟滞感。我甚至认为，以他的身份和地位，愿意和翁帆一起接受杨澜的采访，谈论自己的婚姻，正是他活力与青春的表现。

而婚后的翁帆，面容舒展，眼神有光，淡定从容，落落大方，侃侃而谈，都说明她在婚后说得很舒心，而不是像有些人猜测的那样“在熬日子”。

撇去年龄和物质条件，杨振宁和翁帆的婚姻，向我们展示了，理性和成熟，能够带给婚姻多大的稳定感，又能给人带来多大的滋养。

而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，并坦然面对自己和世界，是多么稀缺又容易被人遗忘的品质，又是多么难以企及的境界。

很多人一辈子都和这些绝缘，但却可以大言不惭地嘲笑他们的婚姻。

很高兴，杨振宁给我们留下的，不仅仅有深奥的理论，还有这样前卫且具有冲击力的罗曼史。